「臺灣如意 – 無限生命」──康木祥鋼雕作品
克里斯蒂安娜˙瑞德爾(德國卡爾斯魯厄ZKM藝術與媒體中心總經理)
萊辛(Lessing)在 1766 年寫的「勞孔(Laokoon)或論詩與畫的界限」是一本至今對藝術史非常重要的文章,讓我們知道藝術的領域,可以分為:時間藝術,如詩歌和音樂,和空間藝術,如繪畫和雕塑空間藝術,按照庫爾特˙巴德(Kurt Badt)所發表的文章「空間幻想和空間幻覺」(1963)可分為三項:在繪畫方面,它涉及到空間的展開,在建築方面,它涉及到空間的造型,在雕塑方面,它涉及到對空間的行為。
面對康木祥的鋼雕,我們可以感覺到,不僅空間被展開並且空間也被塑造,同時我們的行為相對於空間也被改變了。為甚麼一個藝術作品不僅是「雕塑」,同時是「繪畫」和「建築」呢? 這是因為雕塑在 20 世紀經歷了發展和轉型的幾個階段: 1.為形狀,2.為功能,3.為材料,4.為表演/行為。
從古典的雕塑至 20 世紀賈科梅蒂(Giacometti),雕塑是以形狀來取向,大多數是以人體或動物的形狀為主:雕塑領域仿製了生物領域。到了 20 世紀,雕塑家們則開始抽像化或幾何化這種以模仿生命形狀的雕塑方式,從康斯坦丁˙布朗庫西(Constantin Brancusi)到亨利˙摩爾(Henry Moore),經過抽像化將具體實體變成抽像形狀,最終催生了極簡主義的雕塑,從生物形狀變成幾何形狀,如立方體、塊、球等。
造型的原則在 20 世紀占主導的地位,因此成立了許多造型學院,然而在成立造型學院的時候,造型就已失去了其藝術的魅力,建築學派對這方面的損失是要負責任的,該學派在空間造型上,引入了一個新的說法「形狀服從功能」:當形狀不能適用功能需要時,功能就返過來尋求在形狀成型之前的初始原形,即材料,材料因此成為功能的支柱。因為形狀不再重要了,所以產生了對新材料的渴望,突然間,鋼鐵不再須由藝術家鍛造成某種形狀,而是鋼鐵的純物質性和銹的展示就足夠表達了。
約瑟夫˙博伊斯(Joseph Beuys)是20 世紀一位具影響力的雕塑家,他的雕塑聚焦於純物質性:他那有名的材料毛氈和脂肪。現在我們可以看到,來自台灣的康木祥同樣是物質性的雕塑家,他採用鋼鐵 – 他作品的原始力量來自於其物質性。康木祥所用的鋼鐵是一種特別的材料,它們實際上是使被用過的電梯鋼纜,一種具有功能性的物質,這些鋼纜來自於世界上最高的「綠色」建築-台北101大樓,其功能是帶動這座摩天大樓內的電梯,自2005年開始的六年內,這座世界上最快的電梯以每小時60公里的速度,運載了660 萬遊客到摩天大廈 89 樓的觀景台。當鋼纜被替換下來,就喪失其功能,而它的形狀也不再追隨其原有的功能。
在康木祥作品裡用的鋼纜,可以說一方面是純物質帶有使用過的痕跡,但它同時經過藝術家的創造,獲得了一個生物形態的外觀。經過康木祥的處理後,這些鋼纜看起來有一點像人類的胚胎。康木祥用鋼索創作出的鋼雕,不是一個抽像的鋼雕,相反的,康木祥希望通過作品的形狀來肯定生命,因此鋼雕也有個響亮的名稱:無限的生命。
直到 2010 年止,「台北 101」一直是世界上最高的高樓,其電梯的舊鋼索現在被去除功能,按照馬塞爾˙杜尚(Marcel Duchamps)的意思是供藝術家使用的現成品,也是工業品成為藝術家廢物利用的一個進程。現代雕塑的兩個成果,一是用工業品的現成品特性,二是強調實質性(廢棄的電梯鋼索就屬此情形),這兩種成果都匯聚在康木祥的鋼雕上。
除了在ZKM中心前永久陳列的鋼雕外,康木祥還做了一個行為藝術,他在皇宮花園裡為城慶生日所搭建的舞台上,將一段取自哈德特森林(Hardtwald)被風吹倒的橡樹樹幹,用電鋸進行現場雕塑。就如約瑟夫˙博伊斯(Joseph Beuys) 於行為藝術中轉化塑性材質如脂肪、毛氈、銅、鋅等,同樣地,康木祥並沒有將樹幹的雕塑工作放在工作室,而是在大庭廣眾前以藝術家的行為呈現他的作品。
從一個當代藝術機構的角度來看,我們可以肯定:雕塑方法的最新標準就是雕塑的行為化,材料已經不是最重要的考量,而是以行為為導向的進程。所以我們可以回到藝術理論家庫爾特˙巴德(Kurt Badt)於 1963 年的所說雕塑的特性:
雕塑就是為對空間的一種行為。
雕塑的材料是行為藝術、表演和進程的介質。
雕塑的材料在這類的行為藝術中展現出它的價值,而不是以它的形狀和功能為首要。
雕塑對康木祥來說也是一種表演。這就是說前面提到雕塑的三個特性和領域 – 形狀、功能、材料,現在並增加了一個新的特徵,即行為,也就是藝術家和觀眾對於該材料的反應。
雕塑的行為形式來自於材料本身。康木祥的藝術創作從眼前鋼雕的物質性綿延至雕塑的行為形式,他在舞台上所表演的木雕行為藝術,將大自然轉變為文明。
在ZKM 的牆上有許多概念,都是以「重新」的音節開始的概念,如:重生至重用,所有這些概念都旨在重新現代化我們的社會,康木祥的藝術創作正屬於這種「重設現代」主題,因此它來到卡爾斯魯厄市(Karlsruhe),也將永遠歸屬於ZKM。